[亮懿] 情书
最近二刷了《情书》。
情感洁癖勿入。
在五月的尾声。
司马懿做过最长久的一件事,是给隔壁班的貂蝉写情书。
貂蝉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,所以司马懿很自然地喜欢上了她。当然审美是一个很主观的东西,例如在周瑜眼里最好看的是小乔。更何况貂蝉未必就如司马懿所言那么完美。
司马懿没有任何追求女生的经验,不知道应该怎么喜欢一个人。他为爱情付出的全部努力,就是日复一日地写情书。他每天准时给貂蝉送情书,风雨无阻,雷打不动。
爱慕貂蝉的人远不止司马懿一个,如司马懿一般坚持不懈的却寥寥无几。
有一天,貂蝉忍不住对他说:“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来,你这样会让我很难办。”
司马懿想了想,认为貂蝉说得有道理。每天都送一次,收起来确实不太方便。所以他变成了一周送一次。
晚上十点,司马懿照例在书桌前写信。
“到今天为止,你写过多少封信?”诸葛亮问坐在旁边的司马懿。
“没数过。”司马懿头也不抬地继续写。
“一百九十二封。除去假期离校,正好两年。”
“噢,已经这么久了啊。”
“你好像并不怎么难过。”
司马懿则认为诸葛亮这个问题很没有道理,他反问:“我为什么要难过?”
“有人统计过,许下的愿望里能够实现的平均概率只有一万分之一。”
“一万分之一...”司马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,略略思索后说道:“也就是说,我坚持写一万封信,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一次。”
“你可能曲解了概率统计学。”
“从哲学的角度看,量变会引起质变。”
“如果你认真学习过这门课,就会知道量变只是质变的必要条件,并不充分。”
“那只能说明量的积累还不够。”
“况且变化不一定是连续的...所以即使质变,结果可能也不是你想要的。”
司马懿停止写字,转头盯着诸葛亮。
“你从统计学谈到哲学,又说到数学,到底想说什么?”
这次诸葛亮没有说话。
司马懿把写好的信对折叠好塞到信封里,信封是特地挑选的纯白色,代表他白璧无瑕的爱意。他在寄信人那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,收信人则一笔一划地写着貂蝉。
“想太多容易陷入唯心主义,我比较喜欢直接落实到行动上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铁杵也能磨成针。”
“你看起来像是发烧了,不太清醒。”诸葛亮说。
但是第二天发烧的是诸葛亮。司马懿发现情况不对时,诸葛亮的额头已经烫得可以用来煎蛋。
司马懿一边翻箱倒柜找退烧药,一边有些责怪地问躺在床上的诸葛亮:“你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
面对司马懿的关心,诸葛亮仅仅给出简单的一句:“告诉你有用吗。”
比起不悦,司马懿更多的是疑惑。他和诸葛亮同寝三年,诸葛亮一贯温和有礼,儒雅随和,起码表面上是。上至学校的老师,下至同学和校门口看门的大爷,他都一视同仁。即便对于司马懿过往种种在他底线上反复横跳的行为,他都一并予以宽容和谅解。
司马懿给这件疑点重重的事情找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解释。
“我看你连脑子也烧糊涂了。”
司马懿清楚地记得去年他还剩了两片退烧药,但是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。可能掉进了寝室里某个隐藏的黑洞,也可能在一次打扫时被错误地当成了垃圾。他和诸葛亮两个人都很少生病,所以没有在寝室里常备药物的习惯。
“你的箱子里有药吗?”
司马懿指着诸葛亮床下的行李箱,他找遍整间寝室,除了这个箱子。
“没有。”诸葛亮很快予以否定。
司马懿决定出门去一趟药店。临走前,他在诸葛亮床前放了杯水。
“有点烫,你等凉一点再喝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去校医院买点药。”
诸葛亮捧着水杯,杯中徐徐升起的白色水汽让司马懿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“你会回来吗?”诸葛亮问。
司马懿开始质疑这支温度计的准确性。他并没有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,留给诸葛亮的只有一个背影和关门声。
司马懿把包装纸撕开,倒出两颗白色的退烧药。他重新往杯子里倒了半杯温水,把药片和水杯递给诸葛亮。
“谢谢。”诸葛亮的声音因为发烧有些沙哑。
“照顾生病的室友是我的责任。”司马懿说。
等到诸葛亮喝完药躺下,已经是晚上九点,司马懿刚好错过送信的时间。这个时间点女寝已经关门,他只能作罢。
因药物作用,这一觉诸葛亮睡得格外沉。第二天闹钟刚响,司马懿考虑到他的病情,贴心地将闹钟给按掉了。
当诸葛亮还沉浸在梦里时,司马懿已经开始写信。昨天因为照顾生病的室友,他错过了送信,需要在今天补上。
这一次的信司马懿写得格外认真。写完后,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崭新的信封,把叠好的信纸装了进去。封面依旧规规矩矩地写下她的名字,迄今为止这两个字他写了一百九十四次。写完最后一竖,他重新来到她的楼下。
到女寝楼下时,貂蝉正好也在那里。
她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,黑色长发随意地扎起,撑伞站在寝室外面的垃圾箱旁,将怀中一个透明的袋子放在垃圾桶盖上。
看见司马懿,貂蝉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
司马懿刚准备说话,忽然被貂蝉刚放上去的那个塑料袋吸引,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。
透过透明的塑料薄膜,他看到了几封洁白的信,混在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废纸里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他问。
她站在司马懿对面,手中的伞被风吹得有些晃动。
他将那几封洁白的信从垃圾袋里捡出来,每一封上都无一例外是他本人的字迹。
“这是我的信?”他自言自语道,既震惊又难过。“以前的都被你扔掉了?”
他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,又或者她什么都没说。
回去的路上,由于风的缘故,从天而降的雨水绕过伞打湿了他的肩膀。诸葛亮的病刚痊愈,他就成了寝室里第二个发烧的人,正好诸葛亮还剩了一些药片。
爱情在这个雨天结束,感冒发烧从这里开始。
夜里司马懿躺在床上,感冒后鼻塞呼吸困难,加之心中百感交集,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失眠。
很奇怪地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悲伤,低落的情绪在心里短暂停留后便消失殆尽,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轻松。司马懿想他未必还有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的心动,只是习惯了把她放在心里,突然拿出来后那个位置就变得空空荡荡,一时间难以适应。也许长久以来他放不下的不是貂蝉,是心里的不甘。
柜子里的信封和信纸还剩了很多,他问诸葛亮:“你需要草稿纸吗?”
诸葛亮说:“我不用草稿纸。”
于是司马懿把它们一股脑塞进了垃圾桶。
他终于为所有的执着画上了句号。
时光飞逝,转眼到了毕业季,眼看就要收拾行李各奔东西。
四年前,司马懿只身来到这里时,带了一个行李箱和背包。今天当他把该扔掉的东西都扔到回收点,还能用但是带不走的东西送给学弟学妹后,剩下的甚至装不满一个行李箱。他认为诸葛亮也应该如此,他们的寝室在轻度洁癖诸葛亮的努力下,整洁干净宛如太平间。
司马懿被诸葛亮的大型行李箱吸引。他从没见诸葛亮打开这个箱子,自从三年前诸葛亮把它拖到寝室,它就像金屋藏娇一样躺在床底,寒暑假诸葛亮都不曾带走过它。
司马懿第一次见到这个大箱子的全貌,尽管待在暗无天日的床底,箱子表面却很干净,几乎没有一点灰尘。
司马懿说:“你东西真多。”
“的确不少。”
他按捺不住好奇:“你哪来这么多东西?”
诸葛亮看了他一眼,说道:“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不礼貌的。”
诸葛亮拉着行李箱拉杆站在门口,最后一次打开这扇门。
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在楼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乔,周瑜一手搂着她一手撑着伞。每当说起小乔时,周瑜脸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见过的温柔。恋爱并不总是一帆风顺,有时他们也吵架,周瑜会突然在寝室里重重地敲一次键盘。
而他和司马懿的交情,不近也不远。没有近到需要长篇大论抒发离别之情,却也没有远到可以干脆利落地离开。
于是他在心里字斟句酌,试着挑选合适的字眼。
“很高兴认识你。”诸葛亮说。
“我也是。”
并非客套话,无论从哪个方面看,诸葛亮都是一个很好的室友。
毕业后,他们各自去了不同的地方。诸葛亮的联系方式还在他的手机里,但彼此都没有再联系过。
最后一次收到关于诸葛亮的消息是在今年五月,一条他的死讯。在一场登山事故中,诸葛亮跌入山谷深处,这一年他二十九岁。
葬礼上他见到诸葛亮的家人,还有那些许久没见的同学,他们穿着黑色的衬衣,怀里捧着一束白色的花。这些人里没有诸葛亮,他不在这里,不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。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长大,然后学会面对老去,而他永远年轻。
司马懿站在手捧白花的人群中间,手里空空如也,穿着没来得及换的灰色运动外套。他忽然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合乎礼节,但在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站在院子里了。
他不习惯人多的场合,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话好讲。人声嘈杂,一切都模糊得不真切。得到允许后他来到诸葛亮的房间,顺手关上房门。
他再一次见到那个熟悉的行李箱,它依旧安静地躺在诸葛亮的床底。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打开它。他终于得以窥探诸葛亮的秘密。
那里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个个信封,时隔多年,泛着岁月的浅黄色。司马懿一眼认出了自己的字迹,上面写着他的大名,和那个他写了一百九十四遍的名字。
五月的尾声里,他蹲在地上,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。记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,身处其中时,周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。当它们慢慢远去,反而变得愈加清晰。
两年里,他无数次有意或无意地路过那栋楼下。
他本该在更早一些的时候,在桶盖上的垃圾袋里见到它们,而不是现在,从一个落满灰尘的行李箱里。
箱子和它的主人一样沉默而疏离,像五月里坠在海上的雨,在浩瀚的海面上无声无息地降落,不为任何人知晓。他想起诸葛亮说过的万分之一,而他们都没有等到。